到了晚上，我和子未守在墓地与沈记之间的一条小路上，眼前摆着我用那些土壤做的假坟，在半山腰上布了个阵，拦住了活人的赌气，又把墓地那一片给封了起来，只留我想要的这一条路。

逝世往的魂魄一般没什么智慧，这障眼法就是用来困惑他们的，让他们认为这是他的家（宅兆），自己跑进陷阱里来。

我提前让张家的人都撤了回往，免得误伤。我们俩躲在路边的草丛中，看看时间到了子时，我正想着事，子未轻唤了我一声，指指一侧。

我集中注意力，夜晚视线受限，看什么都是雾蒙蒙一片，听力与第六感占了上风。

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，朦胧中见一点红光在夜色里飘忽不定，地位很矮，移动得缓慢。我打个手势，子未跳到草丛下面，手里拿着一张黄符静静靠过往，我则拿出扎好的纸人，缓缓贴近，随时筹备把那魂魄封进纸人里束住。

机会一到，子未先举动手，扑过往将黄符贴在那魂魄的脑门上，我正要收，却闻声哎呦一声，眼前的火光消散了。快步走上前一看，唐刈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，捂着肚子直叫嚷，衣服上一个泥脚印，头上还贴着一张黄符，要多狼狈有多狼狈。再一看，他身边的草地里扔着一根抽完的烟头。我一气，对着他又补了一脚，狠狠地说：“谁让你来的，江询呢？”

“别打别打！”唐刈把一双短腿缩到怀里，原地滚了一圈爬起来，弓着身子说：“他在呢，从另一半上的山，说是两头候着，要亲眼看着你们俩的赌，防止你把成果作假。”

我脸阴了下往，他一说话吹得头上的符起起落落，过了那阵儿忙乱劲儿，才想起来抬手把符抓了下来，嘴秃噜着说：“不是，姐姐你别这么看着我，我是来帮忙的，真的！那话都是江询说的，也不是我啊。他那人就是嘴贱，实在他是怕你们俩人搪塞不过来，谁知道你们今儿能招来什么东……呜哇……”

子未突地出手捂住了他的嘴，我用力按住他的头，趴下来将人也按在了地上。

透过草丛的间隙，远处一个影子正朝这里走来。

唐刈挣扎了两下，明确过来之后，趴得比谁都诚实，一动不动，半张脸贴着地，满头的冷汗。他嘴唇发抖着，半分钟之后，一下抱住了子未的胳膊，“娘勒！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？”

“坟头”上点着烛炬，那黑影一点点靠近，轮廓也清楚起来，连子未也打了个冷颤，摇了摇头。

那东西慢慢靠近，右腿烂往了半截，只到膝盖，骨头的断面很不平整，带着尖锐的骨碴，单脚一跳一跳前进，浑身都是淌着粘液的脓包。他肚子破开了，两手十指相握成碗状，捧在肚皮下面，拖住了从肚皮里掉出来的一截肠子。再往上，看到那颗头，没有五官，完完整全的一个赘瘤，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渺小洞孔。仔细一看，每一个孔中又有蜂窝状的巢穴，一条条肥硕的虫子探出头来猖狂地蠕动。

“他的脸在后面。”子未出声，我顺着看过往，那赘瘤背面……不，应当说那颗头的正面，居然转了一百八十度朝了后，脖子长长的以一种诡异地姿势朝天探往，五官狰狞，双目无珠。可就那一双黑漆漆的烂洞，却给人一种感到，在你看过往的那一刻，他也在看向你。

我取土壤的坟头已经很多年了，尸体早就该烂完了，就算剩了点骨头，也不该是这个鬼样子，更不可能这么动起来。事情但凡产生，必有它的缘由，我能想到唯一的解释，就是有活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。

“游魂返体。”我手心发汗，说：“有人给我们下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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