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马有惊无险一路疾驰而过，入了巷子深处就开始慢下来，直至来到一栋雕楼画栋格外精致秀美的三层木楼前停了下来，门口待客跑趟的龟爷见状瞪大眼睛，怔了一瞬后旋即转身进了门。

沙螓婉冷眼看着他的反应，等他消失后不到片刻，纷杂的脚步声匆匆走出来，不一时门口出现了两三个身着便装的侍卫，领头的是个熟悉的面孔，沙螓婉几月前在秋日宴中见过他跟随在尤春轩身边，应该是他的侍卫之一。

沙螓婉心道找对地方了，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做出气喘吁吁的模样，闪身而出从巷子外跑过来，边跑边喊，“切勿伤了马！路人避让——”

走近后她与刚出门的侍卫碰了个正着，见侍卫上前就要牵马，沙螓婉顿时急了，叫了一声“且慢”上前拦在了马与人之间。

“这马你碰不得！我知晓它的来处，还请这位公子让开些。”沙螓婉边喘着气边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三人，除了第一位，其他二人是完全的生面孔，她确信自己从没见过。

领头侍卫神色一顿，显然认出了沙螓婉，拱手客气道：“这位公子有礼了。这是我的马，还请公子还与我。”

沙螓婉神色微微愠怒道：“这马匹明明是尤将军府的，我见过我同窗尤朗瑞骑过，何时变成了你家的了？看你穿得也不算寒掺，何故见财起意至此呢？”

侍卫眼神闪了闪，笑道：“公子教训的是，看来这并非无主的马。那公子准备将马牵走吗？放在这处实在有些……扰民。”

沙螓婉似乎对他知错就改的态度稍稍满意，神色舒缓了一些，冲他点点头矜持道：“我立刻就牵走。”说罢转身朝老马伸出手掌，摸了摸它的额头，老马站着没动，任由她亲昵。

三名侍卫同时微微睁大眼睛，神色难掩惊诧。

沙螓婉放开马头走了两步到老马身侧，没有缰绳马鞍，她的头顶只能够到马匹的肚子。

侍卫见状抿抿唇，张嘴刚想说什么，就见眼前矮小的身影突的拔地跃起，轻轻松松跨上去，伸手抓出鬃毛，然后冲几人微一点头就毫不迟疑地催马而去。

侍卫望着远去的背影，眯了眯眼，对身后一人道：“跟上去，看看他要将追魂带到哪里去。”

一人越出应是，几个飞掠跟了上去。

沙螓婉并不认识去尤府的路，绕出万民居后，沿途走走停停，顺着玱河一直走到钟楼塔，看着三条分岔路，犹豫不决，只好跳下马冲身边路人拱手询问，路人指了指方向，她又再一次跃马而上朝着西边岔路疾驰而去。

侍卫拦住刚才的路人，一边笑一边隐秘地给他手中塞了几个铜板道：“这位大哥，劳烦问一句，那个小哥儿刚才跟你说什么了？”

路人了然一笑，捏紧手道：“没问什么，就是询问去尤将军府怎么走。我给他指了路。”

“多谢了。”侍卫谢过后跟了上去，心下却想着沙螓婉果真是偶然出现在闻歌楼前的么？难道真是追马而来？

沙螓婉穿过安仁坊，顺着官道进了大率坊，此处大道平坦宽阔，相较其他地方更为空旷，每一处府邸都占地面积巨大，朱门紧闭，门口握着威严的石狮子，有將卫笔直站立地守着门，神色戒备的打量着来往的路上行人。

沙螓婉绕了好几圈，终于看到尤府的门匾，高悬在梁栋下，铁画银钩中透着遒劲，笔锋锐利逼人，似乎都能闻到金戈铁马中的血腥气息。

她垂下眼走上前，门口的将士在她离着好几丈远的地方就开口呵斥不得靠近。

沙螓婉下马拱手道：“在下沙秦忨，今日跟同窗出来在林间道旁无意中遇到这匹马。我与尤家三少爷与四少爷同窗，曾见他们骑过这匹老马，猜想着这马应当是尤府跑丢了，所以追了几条街，现下特来送还。”

將卫中有人认出了老马，惊讶道：“这不是追魂么？——不是养在马场的吗，怎么会跑丢了？”

沙螓婉摇头道：“这我就不知了，二位确定这马是尤府的吗？”

“是，这是我们老将军的爱坐追魂。”

“那就好了，物归原主，告辞。”说罢沙螓婉转身拍拍老马的额头，抚了抚，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了。

背后两位将卫原本怀疑又戒备的神色顿时僵在了脸上，一人迟疑道：“他不是借故攀高来的？”

另一人嘶一声，不确定道：“——咱们是不是得留个名字？”

“……哦，人已经不见了。”

俩人眼睁睁看着沙螓婉飞速消失，面面相觑，老马晃着脑袋打了个响鼻，冲她消失的方向跺了跺前蹄。

*

方子柏坐在沙家小院中，因为沙家没有男眷，他婉拒了淑娘邀请他入正厅喝茶的好意，沙贝眨着眼看了看他，手脚麻利的在梧桐树下摆好竹桌凳，端了一壶茶放置其上，然后道：“公子坐这里可好？”

方子柏笑着道谢入座，淑娘柔柔一笑，也陪着他坐在院中，客气了几句道：“我家婉儿这还是第一次邀请同窗好友来家里呢。他一向跟同龄人格格不入，太过古板不讨人喜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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