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章 鸿野日出(2/3)

作品:《芜凰

辱只有血和命才能洗得干净。

他无意为难一个女子。而且,他苦笑,他这一生也并非毫无污点。与玉娘的那桩旧事,虽然是年少轻狂时犯下的过,却是一辈子都洗刷不掉的伦常之错。那种恨错难返,啃噬心扉的感受,想必没人比他更感同身受吧。

更重要的是,他是个随心所欲的人。他当真有几分心疼眼前的女子,更止也止不住想要靠近这个女子。

芜歌当真是迷惘了,直到唇上贴来清润的凉意,她才如梦初醒。可是,她还来不及推开他,拓跋焘已轻笑着坐了回去。仿佛刚才蜻蜓点水的一吻,只为确认她的权属。

芜歌忿忿地咬了唇。

拓跋焘却正色道:“这个时辰,徐司空府的三郎和六郎该是开拔出征了。”

芜歌的眸子颤了颤,她望向晨曦映照下的苍茫大地。两百里外,她的三哥和六哥正整装待发,开往胡夏那片陌生之地。

“三哥其实不喜欢舞刀弄棒,他是喜欢读书的。”芜歌记忆里的徐三郎永远是一副书生打扮。他摇着羽扇,之乎者也,故作老学究做派,逗得她和庆之咯咯直笑。三哥像文姨娘,生性很开朗,是庶子中最受父亲宠爱的儿子。

她又想起徐六郎,那是个爱拨弄算盘胜过拨弄刀剑的少年。六哥的志向原本是经商。

“谁说商贾无用?若给我十年,我一准富甲一方,庇佑一方百姓有饭吃,有衣穿!”

可是,在父亲眼里,庶子们的这些喜好都是玩物丧志。唯兵权才是这乱世里的倚仗。

芜歌的眸中,有泪闪烁。她暗暗吸了吸,转头问:“拓跋焘,胡夏的守将厉害吗?”

拓跋焘笑得痞气:“没我厉害。”

芜歌的心舒了舒,却又听拓跋焘说,“徐沅之也没我厉害。徐沅之是很好的守将,可是做先锋。”

他摇头:“在我看来,狼子夜更适合做先锋。”

芜歌只要听到这个名字,心底就极不适。只眼下,她无心与那个刽子手计较。她问:“那依你看,三哥有几分胜算?”

“战场波谲云诡,哪里算得清楚?”拓跋焘拍拍她的肩,“放心吧,至少徐家军还在徐家手里,哪怕损兵折将,瘦死的骆驼比马大。况且,刘义隆一心北伐立威,不会坐视先锋军失利的。”

“那你呢?打算何时出兵?”

拓跋焘眨了眨眼:“你猜猜。”

这便是没打算告诉她的意思。芜歌了然地闭了嘴。

“看日出吧。”拓跋焘扳过她的脸,看向东边那轮冉冉升起的红日。日出,当真是壮丽,红霞映照大地,他们身上脸上都染了绯红的霞光。

“阿芜,刘义隆就在两百里以外。如果我这次擒贼先擒王,掳了他,你猜猜,中原会变成什么光景?”拓跋焘的声音浮在晨光里,听着只觉得虚幻。

徐芷歌惊地侧过头看他,他陈兵鸿野竟是存了这个心思?她道不清震惊过后,心底的想法究竟是什么。阿车负了她,整整骗了她十年,更逼死了她的母亲,她是恨他的。

金阁寺的一百个日夜,她不是没想过手刃仇人,杀了那个负心人。

哪怕刚刚,想起过去和那个人看日出的情景,她只想把记忆里的一切都统统从脑海里剜去,就像她恨不得把那个人从这世上剜去一般。

“本王已秘密遣了人去建康,与司空大人会面。”拓跋焘盯着她的眉眼,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丝表情,“若是商谈顺利,里应外合,掳了刘义隆,于本王于徐家是两全其美。”

是啊,若是刘义隆被掳,那父亲便可顺理成章地扶持阿康即位。徐家的危机,至少可以缓解二十年。

可是,中原的百姓呢?百姓何其无辜!芜歌竭力装作无动于衷:“你不了解我父亲。他是不可能通敌的。”

拓跋焘反问:“哦?司空大人如此有风骨?”

“文人都有风骨。我父亲虽爱权,却更爱名,他宁愿死,也不会允许自己遗臭万年。”芜歌说得很笃定。

“呵呵。”拓跋焘不以为然地轻笑,“那他作何会让阿芜你来魏国?”

“是我自己选的。”

芜歌的话,着实让拓跋焘怔了怔。

芜歌却移眸,望向东边那片耀眼夺目的红:“拓跋焘,我是个很自私的人。既然死不了,只能活着,我想重新开始。于是,我成了阿芜。若是没有天一大师的命批,父亲是万万不会允许的。”

她吸了口气,眸子里的泪光盈盈如红玉:“在我向父亲磕头道别那刻,在父亲眼里,他的幺女就已经死了。把心一送给我,是父亲念及最后的骨肉亲情。作为回报。”

她扭头看向拓跋焘:“若是有朝一日,徐家真的遭遇灭族之灾。我要为父亲留下一点徐家的骨血。”她咬唇:“仅此而已。”

这是从金阁寺回家那夜,与父亲摊牌之时,父亲的最后交代。

“这也是我为何非要你身边那个位置的原因。”芜歌一直死死噙着泪水,“我要成为大魏最有权势的女人,才有可能践行对父亲的承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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